张蔚星：现代学人的书法，我以为除广东饶宗颐外，便算程千帆先生了

程千帆先生为众人挥毫

在我的书画藏品中，有一件程千帆先生书赠的条屏，我格外珍视。每当在俗尘中奔波一日，看看程先生的书法，精神便为之一爽。古人谓书画为特健药，真不虚也。

程千帆（1913-2000），湖南宁乡人，是我国著名的古典文学专家。徐公持先生曾有言，“文革”之后古典文学界有两重镇：钱锺书，程千帆。恰巧我和这二位前辈都有点交往，但我以为钱锺书先生忙于名山事业，对培育后来者似兴趣不大，现在钱学虽然炒得火热，但里面多是浮躁欺世之徒。鲜有能安下心来搞学问的；而千帆先生则薪尽火传焉！

旧时的文人和现在的文人不同。特别是搞古典文学的，不但要求能知道李白、杜甫的生平事迹，更要能自己也会填词步韵，并用漂亮的毛笔字写出来，以俱同道览阅。过去常说某人的诗词写作俱佳，这里的写指的便是其书法。程千帆先生是诗词名家，这是众所周知的。但其书法却鲜人道及，被其文名所掩。据他自己回忆，早年曾学汉隶和唐楷，后则醉心于二王的书法，几十年间临池不缀。直到晚年，程先生还规定他的研究生，每天都要写半个小时的字。可见他对书法的重视程度。

程千帆先生书赠本文作者诗幅

程先生的书法，最让人心仪的是他书法中，那种扑面而来经久弥香的书卷气。我想，这与他的学识和经历有大关系。大学时期，他的老师中如黄季刚、王伯沆、胡小石、汪辟疆、商承祚都是学问家兼书法名家。虽然有人学碑有人法帖，取径不同可重视书法却是一致的。我看程先生的书法，最近于他的老师汪辟疆。汪先生是学二王的，但又有瘦金体的风采。结字略长而横画有汉隶一波三折之妙，清瘦之中不失丰腴宽博的风神。程先生的字比汪先生的字更加姿纵，想来这是时代风气使然。

这里刊发的书件，是1991年冬季，千帆先生应我之请，书写的王安石七律一首。诗是名篇字也写得相当精彩，点画精到气息平和，真正做到孙过庭在书谱中所谓的：不激不厉，而风规自远。到了九十年代中期，程先生因年高体弱其字也变得颓放不稽，看起来点画似不那么精到，但却不为法缚，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，特别是有的大字行草书，由峭挺变为拙厚，有汉魏章草的韵致。如送给王元化先生八十寿诞的对联，堪称其扛鼎之作，真老而弥坚者也！可惜，我当时未能向先生求书，得他最达升化境界之字。现代学人的书法，我以为除广东饶宗颐外，便算程先生了。钱锺书先生似有不违者。诸君以为然否？

程千帆先生书赠王元化先生对联

>原题《词名当世 书标学林——程千帆先生的书法》，载《中国文物报》2002年2月27日第8版。作者张蔚星（1972-2020），著名书画家、鉴定家，生前为南京博物院古代艺术研究所研究员。

程千帆先生书法作品选

以上书法作品均选自《程千帆书法选集》

《程千帆书法选集》

徐兴无 编

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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